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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景随手戴上墨镜，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时间回旋》是一本科幻小说的名字，周洛阳念大学时，还从图书馆中借来看过，虽然这本书里的时间回旋，设计了一个地球大气层外的时间加现象，与他们回溯二十四小时现象是两个概念，但杜景忽然提及，还显得很合理。

  老天！周洛阳挠了挠头，我的生活里都生了什么？

  “本子呢？”周洛阳自言自语，从长安钟表古董店的箱子里，找出一本厚厚的黑皮大开记本，上面记录了所有的藏品。

  本子上的纸张已明显泛黄，每页上记有两到三件藏品，一旁配上简单素描图：铜器、玉器、漆器、机械品等等，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少数藏品上，还有几十年前的剪报。

  这个本子还是周洛阳念小学时，协助祖父做的。当初爷爷突奇想，希望把收藏品做个清点，来历、描绘都记录下来，于是他使用了曾祖父用过的本子，在上面延续记录，并做一些增添的批注。

  老年人视力退化，周洛阳便担任了绘画与登记的作用，像个小助手一般。

  爷爷去世后，本子上的东西被亲戚们瓜分掉了将近四分之三，周洛阳对着它进行重清点，将被分走的物件打上标记，以免混淆。

  “机械工艺制品。”周洛阳喃喃道，找到蓝色记插页，翻开，撕下粘在上面的一张便利贴，上面以拉丁文留下一行字：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赫拉克利特。

  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明明可以！

  那是爷爷熟悉的迹，相比这句话，周洛阳更喜欢“天地众生无一停驻，万物川流不息”。

  但在这一页之后，记本上又被撕走了一页。

  谁撕的？周洛阳现了，他记得当初没有撕过本子，是爷爷生前撕走的吗？后一页记录的什么，周洛阳已经记不清了。

  时隔多年再看，他依稀想起许多往事：周家世代徽商，在百余年前，主要从事满清与西方世界之间的买办。高祖父尚在世的年代里，钟表、古董奇货可居，积累下了一不小的财富，一百一十二年前，家中产业与如今有着奇异的巧合，也叫“长安商行”。

  是以在杜景提议“长安”这个名字时，周洛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历经曾祖父手里，再传到爷爷手中，解放建国后，家业没有大的展，为明哲保身，不再经营古董，而改为维修钟表，一九五七年，轻工业崛起，研出了中国第一块手表。修表业顺应时代，成功让周家再次立足。

  很长一段时间里，“三转一响”即缝纫机、自行车、手表三转，与收音机这一响，成为结婚绝不可缺的家当置办，犹如今日房车之于婚姻，可见手表的地位。

  至于那个时代的古玩字画，在废四旧运动里势必会被毁去。为保全祖上基业，都被爷爷年轻时托人藏在了内蒙古的一个地下室仓库中。曾经的古董收藏与大量曾祖父传下的家当，直到改革开放后才被起出，重开张。

  周洛阳想起爷爷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我就是个修表匠”。事实正如此，环境原因，祖父对古董的了解显然没有上几代人深刻，没有赶上最好的年代，甚至说不出许多东西的来历。

  父亲、姑妈与伯父对这行兴寥寥，周洛阳的爸爸生前倒是收藏了大量的浮世绘，在东京以版画行业为生。老头子只能寄希望于培养周洛阳，期待有一天孙子愿意接手。

  但许多藏品到周家收藏时，已有上百年的时光，更经历时代摧残后，刻意被隐去了来历。周洛阳翻看记录，实在难以把当初记下的记，与如今的藏品一一对应起来。

  此刻门把手上铃铛声响。

  周洛阳头也不抬，说道：“丹尼尔先生，林狄小姐，你们好，门上系的是尼泊尔降魔铃，背后的唐卡是非卖品，长安钟表古董店还在试营业，没有正式开张，家徒四壁，难以为继。今年苏富比秋拍恐怕不能如愿参与，仅有限量迪通拿寥寥两块，聊表心意，分别在背后红木玻璃柜中B3格与B6格，暂未上锁，请自行观看，如不嫌弃。”

  丹尼尔刚摘下软呢帽，嘴角抽搐。

  林狄：“……”

  周洛阳还在翻看他的记，又补充了一句：“又及，本店尚未设置镇店之宝。”

  林狄突然爆出一阵大笑，丹尼尔刚进店来就被戳破了来历，顿时尴尬不已。

  “周老板好眼力，”林狄乐道，“怎么知道我们来的？”

  “猜的。”周洛阳淡定地说，“去喝茶吧，茶榻上要脱鞋，我找个东西，马上就来。”

  找到了！周洛阳依稀记得当初见过这块表，果然被登记在了记上。

  “凡赛堤之眼，”周洛阳喃喃道，“eyeofForseti。来自俄罗斯，杰尔宾特？俄罗斯的表？不对啊。”

  林狄坐在茶榻上，倒是很随意，开始烧水准备泡茶。

  “老板有什么喝的？”林狄笑问道，“是哪里人？”

  “徽州人。”周洛阳答道，“太平猴魁或祁门红茶，在罐子里，林小姐请自选。”

  林狄捋了下头，纤纤玉手开始泡茶。

  丹尼尔却不落座，逛起了周洛阳的店。

  林狄想了想，说：“招待客人用这么好的茶，不怕成本太高么？”

  周洛阳说：“我们大老板自己喝的，今天他没来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