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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乐美……”
比利·怀特抬起头,意外地看着他:“您说什么,长官?”
阿莱克斯墨蓝色的眼睛里多了一些奇异的光彩,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莎乐美,比利,莎乐美,”他向搭档问道,“你知道这个吧?”
“哦,知道一些……”新探员点点头,“害死施洗者约翰的公主,很漂亮的姑娘,也是可怕的女杀手——”
“就是她!她想吻施洗者的唇,却被拒绝了,然后她要求她的父亲砍下了那位圣徒的头。”阿莱克斯飞快地说,“《圣经》里有这个故事,不过公主的名字根本没出现,后来有很多关于她的作品,我上中学的时候读到过。比利,你不觉得现场的布置和那故事的内容有些相象吗?”
比利·怀特愣了一下,也立刻兴奋起来:“是的,长官,看来的确是如此:尸体的姿势有殉教者的意思,再加上死者被割下的头和墙上的留言……这案子肯定和莎乐美的故事有关。”
阿莱克斯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我们在下一个路口转弯。”
“哦?”
“去图书馆,我们得好好读读那个故事。”
纽约市立图书馆位于第五大道和42街的交叉口,公共图书的藏书量非常丰富,仅次于国会图书馆。阿莱克斯·李记得自己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已经很久都没有跟这么多书打交道了,他和比利·怀特花了三个小时挑选相关书籍,在走出那座气势恢弘的古典式建筑以后,感到自己发酸的双手几乎快要抱不住沉甸甸的图书了。
“我们得分头干,比利,这样可以尽快地把这些书看完。”阿莱克斯对他的搭档说,“别像读小说一样地看它们,只要浏览就够了。把我们需要的线索找出来,越快越好。”
“我明白,长官。”灰眼睛的青年精神饱满地回答道,“放心吧,明天早上我就可以把有关系的内容都摘录下来给您。”
“非常好。”阿莱克斯点点头,“那么,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哦,不,我习惯在咖啡馆里读书。您不一起来吗?”
“谢谢,我习惯去中国餐馆。”
年轻警探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黑发的男人没有解释,只是冲他笑了笑,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阿莱克斯·李原本在贝里奇附近买了房子,但离婚以后就从家里搬出来,在布鲁克林第八大道附近的一幢公寓里租了个顶层的位置。这个房间很宽敞,采光也很好,房租比别的地方便宜不少,更重要的是,此处离唐人街不过几分钟的路程,阿莱克斯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到那家叫“福寿楼”的粤菜馆吃点儿广东粥。那是他从小就很喜欢的中式食物,父亲常做这个当早餐,虽然餐馆里的味道总是很难跟他记忆中的相比,不过阿莱克斯·李还是经常光顾。在工作最忙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在这里来吃饭,尽可能地在自己熟悉的味道中思考。
“福寿楼”姓王的老板早已经认识他了,每次看到他来都会把他领到最僻静的角落里,再送上一份广东粥。今天也不例外,阿莱克斯笑着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书,这个矮小的中年男子便会意地带他到楼上,找了个光线明亮却没什么人的位置。
莎乐美的故事是记载于《新约·马可福音》:希律王娶了自己兄弟的妻子希罗底,施洗者约翰指责这乱伦的行为,于是被抓了起来。希律要求希罗底的女儿为他跳舞,为此甚至愿意付出半个王国的代价,但是那美丽无比的女孩儿却提出了一个骇人的要求:她要约翰的头!于是她为希律王跳了迷人的“七重纱舞”,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圣徒的脑袋!
阿莱克斯以前在作为虔诚天主教徒的母亲的教导下接触到这个故事,在上学后也知道了王尔德根据这个故事写过剧本《莎乐美》,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为一个凶杀案而重新阅读那些东西。
他脑子里一会儿是被害者放在盘子里的红色头颅,一会儿是比尔兹莱的黑白插图,甚至还有母亲在教堂里念《圣经》的样子——而那个时候的父亲,他总是沉默地坐在母亲身边,安静而平和地摸着自己的头。
黑发的男人呻吟了一声,用手中的书使劲敲了敲脑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怀旧。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来这里进餐,阿莱克斯的小笔记本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最后他拿着其中的一本书笑了起来:
“……莎乐美无法拥有心仪的男子,便千方百计去获得爱人的头颅,这是欧洲文学中一种很特别的‘断头情节’……头是生命的位置,是普塞克(希腊人所说的象征灵魂的东西)居所,精液和普塞克并存于头部。因此希腊人相信智慧女神雅典娜能够出生于天父宙斯的头颅中,这也正是关于男性头颅繁殖再生能力的鲜明例证……”
“基督教的宗教文化认为,洗礼有着死亡和复活的双重意味……天主教礼拜仪式中,圣水盆被称为‘子宫堂’,因此,施洗者约翰的行为是帮助人们埋葬世俗生命,诞生永恒生命……而莎乐美却用计依靠希律王(父权)除掉了有着回归母体情结的约翰……女性的断头情结本意要反抗男性,但实际结果却毁灭跟自己目的相近、要求回归母体的男性,因此,《莎乐美》的悲剧色彩因悖论的渲染而更加浓重。”
“‘断头情结’?真是有意思……”阿莱克斯想了想,又翻到这本书的封面,寻找作者的名字,“哦,莫里斯·诺曼博士,就职于纽约大学文理学院……”
他仔细地把作者的简单资料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给比利·怀特打了个电话,告诉灰眼睛的探员明天一早把资料全部放在办公桌上,再去csi一趟;而他自己得先去拜访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个人可能会给他们新的启示。
(三)
阿莱克斯·李很清楚地记得丹尼尔出生时的情形。
那天他作为丈夫陪伴在芬妮的身边,看她在手术台上痛苦地大叫,满头都是汗,美丽的金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还用指甲使劲掐着他的手掌,力气大得可怕。阿莱克斯从那一刻起更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母亲是多么伟大。
当婴儿的啼哭终于响起来的时候,夫妇俩靠在一起感谢上帝。一个健康的男孩儿就这样光溜溜地送到了他们怀里,阿莱克斯看着儿子还没睁开眼睛的、皱巴巴的小脸,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对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他不能再暗地里看那些男模特的裸体,不能再去同性恋酒吧跟陌生人调情,不能再和以前认识的“朋友”联系……他有一个儿子,他不能让这小家伙将来因为自己父亲是个变态而感到羞耻。
阿莱克斯·李27岁时曾经下过这样的决心,虽然三年后他输给了欲望,失去了家庭,但是他的确认真地想过要当一个正常的男人。
黑发的警探甩甩头,摆脱那些不时就会跳出来的回忆,然后熄灭手上的香烟,放轻步子走进了一幢五层楼高的建筑,这里是纽约大学在华盛顿广场附近的校区,年轻的大学生们偶尔会抱着书上上下下,雨后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让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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