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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第2页)

冉念烟知道徐夷则带她来苏勒特勤的宅第,绝不仅仅是见一面那么简单,却还是没想到,谢暄居然也在。

谢家的马车停在庭院里,和他们所乘的马车并肩停靠。谢暄下车时,见到她也是一愣,显然同样吃惊。

“谢兄,久仰久仰。”苏勒先迎了上去,他的汉语说的一般,发音甚至有些生硬,听起来颇为有趣,连徐夷则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苏勒倒不以为意,亲自将谢暄接下车。谢暄向来谨慎,多疑之处更是拒人千里之外,他显然看出这份过分的恭维之下必定埋藏了不一般的祈求。

“不必客气,您是突厥的贵胄,我何德何能,不过是应了徐兄的邀约前来的。”

徐夷则只是远远地看着,仿佛谢暄来不来与自己毫无关系。

冉念烟小声对他道:“请了人家过来,又不理会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徐夷则道:“谢暄会来,归根到底还是苏勒的意思。我不想搭他一个人情。”

看他的神情,原来还是记挂着前世的针锋相对,既然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冉念烟不免直刺他的心事,“算了,他就算和你有抵牾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记着,他却全然不知,又有何益?”

徐夷则笑笑,道:“也对,唯独我记着,别人却全然不知的事也不止这一件,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说着,起身相迎,留下冉念烟一个人怔忡地坐在原地,思考着他的言下之意。

谢暄被请到堂上,冉念烟远远跟在后面。

“你说要商议如何助家父脱困,我才冒险前来的。”谢暄道,“舍弟还在和禁军周旋,我的行踪,随时都可能被发觉。”

说话时,他的脸上带着疏离和防备,却并不是朝徐夷则去的。

徐夷则道:“我并没有骗你。”

谢暄道:“那她是怎么回事?”

他指的自然是冉念烟。

徐夷则道:“她来自然有她来的道理,你别忘了,寿宁侯才是这件事的症结所在,若不是谢家被牵扯进西北通敌案,光凭一封捕风捉影的告发信,谁会相信?陛下固然多疑,却也不是三岁小儿。”

谢暄道:“可她是个女人,太年轻,起不了任何作用。”

徐夷则暗叹,就是这个女人,曾让你辅佐了半生,最终也因她而死,你在意的终究是其位,而非其人,我恰恰相反,反而不如你幸运。

苏勒用生涩的汉语很勉强地打着圆场:“自然有安排,是不是?”

徐夷则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堂上并不是虚席以待,已有一人高坐正位。那是一位夫人,已过中年,异邦人特有的浅淡的金棕色长发松松绾在脑后,除去一枝木钗,再无别的装饰,面色如她的衣装一样素淡,白到近乎透明,深邃眉间眼下都是岁月风霜的痕迹,却并不显得衰朽,这是一个经历过世事变迁,却未被摧折掉气韵与骨气的女人。

虽不相识,却不难想到,她就是苏勒的母亲,昆恩可汗的遗孀。

她本是更遥远的西域高昌国人,因和亲嫁入突厥王庭,大婚时盛况空前,成群的骏马、不计其数的奴仆,如潮水般随着送嫁的队伍自西而来,突厥人骄傲地称她为伊茨可敦,意为珍珠。时代居于草原的民族从未见过大海,黄金易得,宝石亦足称多,只有宁静大海中才能孕育的珍珠,是许多人终其一生未曾见过的珍宝,足以比喻她的珍贵。

这桩婚姻是大梁一手促成的,因为高昌是佛国,与同样盛行佛教的大梁十分亲善,彼时新继位的昆恩可汗到了适婚年纪,依旧例应从大梁的宗室女子中选出一位和亲的新娘——就像昆恩可汗的生母那样,可彼时突厥国中,始毕利特勤的党羽势力颇大,这些意图挑起中原战火的突厥贵族千方百计地妨碍这次联姻,并不直接拒绝,而是要求新可敦须得是马上民族的女子,无奈之下,大梁只能与高昌国商议,从高昌选派一位公主,肩负着高昌与大梁两国的使命嫁往突厥。

一入漠北,岁月倥偬,伊茨可敦从未忘却自己的使命,岂料始毕利领军叛变,杀害兄长,依照突厥风俗,弟弟应继娶亡兄的遗孀,作为新可汗,更要杀死前任可汗的子嗣。为了不受辱于弑夫之贼、保护幼子的性命,为复国寻求机遇,伊茨可敦率领着昆恩可汗最后的亲随踏上了漫长的逃亡之路,十余年间几乎走遍了漠北的每一寸不毛之地,他们的传说甚至连大梁百姓都可一一道出。

如今,传说里的人就坐在眼前,在场的人都有些恍惚,虽然明知会见到,可面对真人时,依然有不一样的感触。

谢暄望着对面人沉静的姿容,竟有些想收回刚才有关女人的轻蔑之言。

伊茨可敦见众人行过礼,并不先理会自己的儿子,而是让谢暄和冉念烟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侧,慈爱地抚着冉念烟的鬓发,又悲悯地看着谢暄漠然的脸。

“让你们担惊受怕多日,放心,殷士茂的事我可以解决。”她从容地道,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琐事。

闻言,冉念烟和谢暄对视一眼。

在他们心中,伊茨可敦虽然心志坚韧,却早已失去了政治上的庇护,尤其是身在大梁,可算得上是朝廷重金供养的一面旗帜,用以向始毕利可汗宣誓正统,至于她的意见,显然是搅不起半点风浪的,何谈左右西北通敌一案的走向?

“怎么了,信不过我?”伊茨可敦温柔地笑了,每一寸皮肤乃至皱纹都散发出和善慈祥的光辉,令人想起心中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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