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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签得非常顺利,双方都没有在价格上多加纠缠,于是大概半个月不到一切手续都已办好。陆梅接到乔琬开出来的支票,转手就捐给儿童慈善基金会;乔琬知道后,在后来一次酒会上还玩笑似的提及:“早知道蒋太太要做善事,我就再高开二成了。”当时陆梅一笑置之:“既然是做善事,专门开支票也一样不麻烦的。我这也是借花献佛。”

唐棣文的老宅终于转手一事,很快上了各大报章娱乐版的头条。因为买主卖主身份特殊,加上牵扯到的第三方虽然去世多年,但留下的声名仍在。各种报道消息纷纷攘攘铺天盖地,但无论怎么写,知道当年底细的,已经被各路人物关照过,反而一片清白;不知道底细的,再写,都是无涉旧时风月。

虽然猜测众多,陆梅和乔琬就像事先约定过一般,无论是对旧友还是媒体都绝口不提这其中细节。又过了一个来月,当这件事情不再那么引人注意,乔琬才不做声地搬进去。

这些年来陆梅也雇专人维护,但终究是不曾大张旗鼓地动过。而乔琬却不同,如今房子归在他名下,他搬进去后没动室内装潢,凡是留下来的家具一件不换,就是请人来彻彻底底清扫了一次,好像要把积了这些年的看得见看不见的灰尘和其他东西统统给清理出去。

当这所有的清扫整理工作收尾之后,乔琬一个人踏进这栋房子。他把厅堂里所有的灯打开,觉得可能是清扫过的关系,房间里特别亮。满意地环顾了一圈,他点起烟,靠坐在沙发上。

唐棣文和乔琬都是烟瘾很重的人,但当年唐棣文有个不晓得是不是算得上怪癖的习惯——他只在自己的书房里抽烟,而偌大房子的其他任何一个房间,都找不到一只烟灰缸。所以哪怕乔琬烟瘾再大,也只能常常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抽烟。

他们有太多一样的不良嗜好,但从来没有人会去提醒对方一句。

手边的烟灰积得太多,乔琬一时半刻找不到烟灰缸,低头瞄一眼光可鉴人的地板,把烟灰弹在了地上,一缕细烟则笔直地伸向天花板的吊灯。

反正已经是自己的房子了。

乔琬如是想着,继而再一次认定,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对这栋房子有好感。

乔琬第一次和唐棣文一起出席一个著名品牌的新品发布会时人前人后用的还是助理的名义。

事情发生得很快,顺利得连乔琬自己也不敢相信,甚至生出隐隐的后怕来,总觉得如此轻易地控制着进程预示着不好的将来。他跟在唐棣文身后,笑得有点发僵地踏上顺着沙滩铺开的红地毯。本来在轻松谈笑的人们在看到唐棣文身后的乔琬时竟然静了一静,几乎没有人的目光不是惊异的。这些惊异汇聚起来,几乎都能刺痛他。

他脚步一慢,唐棣文就觉察到了,笑一笑压低声音对他说:“不要停,继续往前走。这里的哪一个你不认得。”

那倒真的没有。乔琬耸肩:“我都认得,只是人家不认得我。”

“没关系,很快他们就认得了。”唐棣文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走到会场中央,听到的第一句半是寒暄的玩笑,是对着唐棣文说的:“你不是才从意大利回来吗,怎么,和江远吵架了?”

这句话其实也不大,但是引得身边的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容里不见得有恶意,可是所有的人看着乔琬的目光都是冰冷的。

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尤其是看着他的面孔大都是平常只得在大小屏幕上才得一见的,乔琬咬了咬牙,头本来已经低下去,最后还是抬起来,挂出个近于灿烂的微笑来。这个笑容唐棣文也看在眼里,他也笑了:“最近在筹新片,总要有一个得力的助理。”

“简可是你自己让出去的。”

“没办法,别人开的薪水更高。”

他淡淡地说着玩笑话,但准备新片的消息无疑比唐棣文和岳江远之间是不是出了问题更让在场的一群人关注。很快关于唐棣文下一部片子究竟是什么的问询也好,打探也罢,几乎在一时间汹涌起来,再过不了几分钟,乔琬的问题,就被彻底忘记了。

纵使再无人关注他,乔琬还是没有离开,静静地藏在人群之外看唐棣文如何与旁人周旋。踏进这个圈子之前乔琬只听说唐棣文的脾气出了名的坏,但是眼下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说起话来绝对的滴水不漏。

他听着,慢慢走了神,无可抑止地想到岳江远来。乔琬看过岳江远不少片子,也知道人在圈子里人缘是出名的好。就像此刻,在那些不断投来的打量、考究的目光中,他根本无从分辨其中是否有那么几道来自岳江远的朋友。

几天之前唐棣文刚从意大利回来,两个人在餐厅吃饭,唐棣文看似不经意地问他,想过将来做什么没有。

当时乔琬手边一滞,一时之间根本不敢去看唐棣文,生怕有一点过头的情绪都被对方看出来。但他又不敢让唐棣文多等,竭力压抑住,也很不经意般说:“想做的事情总是很多,但是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唐棣文就笑:“演戏在这个圈子里从来是最简单的。”

“也不是人人能无师自通。”乔琬放开餐具,低下目光来。

唐棣文没有接话,却招呼餐厅的侍者,挑了一支酒。侍者倒好酒,把酒杯分到餐桌上的两个人面前,唐棣文先端过酒杯来喝了一口,这才说:“这家餐厅总是藏着好酒。”

闻言乔琬也端起杯子试着喝了半杯。他倒是分不出高档酒的好坏,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喝,眼看着唐棣文要再给他倒第二杯,乔琬已经伸出去的手沉了一下,心也跟着沉了起来——这才记得,当初他送唐棣文回去,是推说过自己酒精过敏,滴酒不沾的。

好在唐棣文似乎对几周前的那件事情完全不记得了,要不就是完全的不曾上心过;而餐厅里光线柔和,哪怕脸烫的再厉害桌子对面的人也不容易看清楚。乔琬觑一眼若无其事的唐棣文,再觑一眼杯子里的酒,手一点都没有抖。

和唐棣文处得时间稍久,乔琬越是有战战兢兢之感,不晓得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思。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岳江远,想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处的,但总归不会像自己这样,每一步提心吊胆。

这时唐棣文和这一群人闲聊的差不多,转身对沉在自己心思里的乔琬微笑道:“我记得你说过喜欢冲浪,反正没什么事,无聊就去游泳吧。”

众目睽睽之下,乔琬轻而易举成为目光焦点。

打开书房的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了的书架。签完合同之后乔琬才发觉书房里的书和资料,甚至挂画都全没了踪影,专门去问陆梅,得到的回答冷淡而干脆:“我留下来了,遗嘱里说家具和杂物随我处理,我也只搬了书。”

他当然晓得陆梅为什么单单只带走书,但当时还是忍住了,冷笑一声后客气地道谢挂了电话。而今直面全空的书架,心里总归不是滋味,恍惚还记得当年那些与墙同高的一排书架上摆满了书的光景,当时没什么工夫去看,更疑心唐棣文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书,就干脆连房间也少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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