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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弘王怒极反笑，&ldo;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rdo;&ldo;这个……&rdo;雍王嗫嚅半天，凑到弘王耳边说了几句话。弘王怔了半晌，忽地起身，抓起一把椅子，将近身的瓷器砸了个粉碎。雍王吓得缩到了墙角，待弘王坐回椅中，急促的喘气声平复了一些，他才重新凑到弘王面前，&ldo;皇兄，您放心，若是父皇真要追究，我死扛着就是。反正账册中也没写着是送到了皇兄的庄子里。&rdo;&ldo;呸！你还有脸说！你个不长进的混帐东西，为了贪那点小钱，把老子也拖了下水！我什么时候收了你的黑钱？！也不动脑子想想，我若坐上了那个位置，这天下都是我们的，你想要什么不成啊？！你就那么没出息！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还把风桑扯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埋下这颗钉子？！&rdo;弘王暴跳如雷，一巴掌把雍王打翻在地，犹自觉得不解恨，又继续一脚一脚地往他身上踹去。雍王身上剧痛，一边躲闪，一边分辩：&ldo;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哎呦……大哥、大哥，你以为那钱光是我一个人吃的吗？我哪有那么大胆子啊？你想想，我们在朝里笼络大臣、招兵买马，还有，饥荒来了，要施舍灾民，收买人心，还得贿赂东桑南梁北梁这些蕞尔小国的君臣。这里里外外的打点，哪里不要钱？！你以为我会下金蛋吗？我、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呀！&rdo;见弘王仍是一副要将自己吃了的怒容，雍王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ldo;皇兄，反正银子你也有一份，虽说你当初收的时候不知道就是张保送的，可现在你也没办法把银子吐出来。咱们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你说咋办吧？&rdo;弘王头大如牛，当初为培植势力，才着意把雍王笼络在自己身边以为助力，却不料这个皇弟竟如此不成器，收受黑钱、激起兵变、暗杀铁泓、陷害谢朗，竟都事先不向自己请示，枉自己事后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眼下己方如此被动，眼见平王正步步反击，若将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局毁于一旦……可现在不保雍王也不成，这么多年，两人的利益早已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若倒了，自己的一些事情保不齐会被平王揪出来大做文章，那时即使母妃如何筹谋，也无济于事了。他沉吟了许久，压下怒火，冷笑一声，&ldo;张保的事好办，激变的事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至于贪贿……贪就贪了，收就收了。收他银子的，也不止你一个，父皇若真要大动干戈，朝里恐怕很多人都要坐不住，到时朝局动荡，他也得想一想后果。现在难办就在于风桑……&rdo;&ldo;正是。&rdo;雍王连忙点头，正要大发宏论，看见弘王的面色，把话咽了回去。&ldo;倒卖军粮，致使前线军队与丹军作战时粮草不继，被困赤水原；将战马倒卖给北梁和丹国，从中牟取暴利；这随便一条，都足以令你我都翻不得身！&rdo;弘王越想越头疼，&ldo;更何况，还有《寰宇志》的事，万一把……&rdo;雍王等了半天，见他没有说下去，便小心翼翼地问道：&ldo;皇兄，那现在该怎么办？&rdo;弘王负着手在室内走了数个来回，停住脚步，道：&ldo;张保是再也保不住的了，你让刑部的人递个话，他若还想有后人给他烧香上供，就把激起兵变、构陷谢朗、追杀薛蘅的事情全揽下了，不要牵扯到你的头上！&rdo;雍王暗喜，连连点头。&ldo;至于风桑……&rdo;弘王冷冷地瞥了一眼嘉仪宫的方向，&ldo;他不一直都是老四的人吗？做下什么事情，又与我们何干？&rdo;雍王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ldo;那他要是招供出是被我们收买了呢？&rdo;弘王气得再踹了他一脚，&ldo;你养着刑部那帮子人是吃干饭的？！只要风桑一死，死无对证，咱们只往老四身上栽，不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吗？自古以来，说不清道不明、最后不了了之的案子还少了吗？！&rdo;雍王顿时茅塞大开，拍着大腿赞道：&ldo;还是皇兄英明！&rdo;&ldo;你以后少给我……&rdo;弘王欲待再骂，想起他还有重用，总算压下怒火，语重心长地道：&ldo;二弟，不瞒你，皇兄我已经布了一个局，只要大计得成，老四永无翻身之日。你千万不要再生事端，咱们熬过这一年半载便……&rdo;他忽地想起一事，摇头道：&ldo;不妙！有一个人，无论如何得解决掉，否则……&rdo;&ldo;谁？&rdo;雍王忙趋近问道。弘王唇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悠悠道：&ldo;她醒不来就最好，她若醒来的话……薛勇也快要到了。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这回总得用在锋刃上才好。&rdo;紫宸殿内，景安帝眸色深晦地凝视着平王，平王始终端然而立，恭肃谨顺的模样，并无不自在的神态。&ldo;可惜了……&rdo;景安帝视线在平王眼脸下一条极细微的青影上停留片刻，心内暗叹一声，面上却带了一丝和煦的笑意，&ldo;神锐军进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rdo;&ldo;禀父皇，儿臣已命徐杰带着父皇的旨意前往大峨谷，与孙恩协调后，裴无忌会首先孤身入关，待他入关，再每隔十日，放神锐军一个营入关。同时儿臣也调了一万东阳军前往边关，严密防范丹军再度趁火打劫。儿臣命孙恩严查宁朔军中的丹军细作。当初参与&lso;哗变&rso;的将士，会与裴无忌一起到京城投案，由兵部按制处置。&rdo;&ldo;嗯。&rdo;景安帝点头，叹了一口气，道：&ldo;这段时间，真是委屈……谢朗了，你代朕多抚慰抚慰他。&rdo;平王听出景安帝话语停顿了一下的意思，忙下跪道：&ldo;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朗必不会有怨望的。&rdo;景安帝欣慰地点了点头，&ldo;嗯，柔嘉对他一片深情，居然还跟着薛先生去查案，谢朗的驸马身份也一并恢复了吧。过了新正，天气暖和些，就给他们办喜事。&rdo;&ldo;儿臣代谢朗谢过父皇隆恩。&rdo;平王笑道。景这帝又和声道：&ldo;老四，你看一看。&rdo;平王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折子，看罢，低着头发怔，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ldo;你可是对朕如此处置感到不满？&rdo;&ldo;儿臣不敢。&rdo;平王忙再度跪下。景安帝再叹一声，双手撑着紫檀木龙椅，但他双腿无力，一时竟无法站起来。平王忙箭步上前，将他扶起。景安帝在他的搀扶下走到窗前，望出去，鳞次栉比的宫殿屋顶皆被白雪覆没，不远处，内侍总管正指挥着小太监们轻手轻脚地铲去院中的积雪。&ldo;张保的账册上，收了他银两的官员，占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一半，真要追究下去，掀起轩然□，人人自危，还不定咬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朝局就会动荡不安……&rdo;平王迟疑了一下，轻声道：&ldo;儿臣觉得，这是一次整饬吏治的好机会，可以……&rdo;景安帝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ldo;乾安三年，昌帝也曾痛下决心要整顿吏治，还设立了年察之制，到最后却不了了之，你可知是何原因？&rdo;不等平王回答，他将目光投向遥远天际北塔的塔尖，声音低沉，&ldo;官员贪污腐败，当位者有时不能太较真。皇权并不是真的至高无上，它有时就得和官吏们的利益妥协，官吏若都查尽了都杀光了，还有谁来替朕办事？人啊，总是自私的，再提一些人上来，也还是会有贪腐之事。眼下咱们国库空虚，北有丹国虎视眈眈，南边叛军未曾平定，万不能再自己乱了阵脚。吏治腐败，绝非一时一日可以整治好的。只能慢慢来啊……&rdo;平王默默地听着，咀嚼着景安帝的这番话，心中百味杂陈。景安帝拍了拍他的手臂，叹喟道：&ldo;你再过几年，就能将这些官吏的种种龌龊心态了然于胸。你不要光想着怎么去查去杀他们，你要学会怎样去驾驭他们，有时，还得学着和他们妥协。你不单要学会分辨忠奸，你更得学会看他们身后的利益，并在各方的利益博弈中取得平衡……&rdo;他一下子说得急了点，气喘之下不禁咳嗽了起来。平王连忙上去为他顺气。意识到儿子未必理解自己的这一番帝王心术，景安帝忙止住。待气息平稳下来，他视线再度掠过平王的眼脸，心中忽起一阵烦燥之意，话语也严厉起来，&ldo;风桑的罪行，虽是他自己做下的，你也不能推卸责任！如何管束部下，你回去好好反省吧！&rdo;平王忙认罪谢恩，出了紫宸殿，他拢着手在宫中走了许久，对近来景安帝待自己喜怒无常的情绪颇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