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平安五（第1页）

寨子里经历了前几日的人心惶惶，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张振玉指挥有方，于万里勇猛无敌，他们的表现让这些被鲁卡族吓坏了的难民找到了依靠。经过几次在张振玉看来完全是小儿科的战斗，人们已经彻底恢复了信心。他们相信，只要张振玉还在寨子里，一切敌人都休想冲进来。

小小的寨子里虽然挤进了一百多人，好在粮食充足，饮水不缺，维持几个月都不是问题。直到这一天，寨子里的水渠忽然干涸了。张振玉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生了。过了两天，寨子里存水一滴也不剩，张振玉已经没得选择。他和于万里商议对策，决定出城抢水，虽然肯定抢不到多少，但流求冬季多雨，往往数日之间就下一次阵雨，只要坚持到下次下雨就能支撑下去了。

城里真正能出城野战的也就三十来个人，对面是十倍于己的大军，即便是乌合之众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况且鲁卡族男子个个都是猎人，在野外可是他们的地盘。

当天夜里天快亮的时候，于万里带着十个老兄弟和十个稍加训练的那美村民，背着瓦罐木桶悄悄坠下寨墙。他们顺着水渠一路匍匐前行，终于到了山溪边。尽管众人万分小心，还是有人踩中了敌人用木刺竹条做的陷阱，惊动了守在附近的鲁卡人。

踩中陷阱的是个钻风船的水手，一根木刺被竹条猛力弹出，在他腿上穿了个血洞。于万里让村民背着伤员和水桶往回跑，自己带人断后。鲁卡人在野外顿时显出高的狩猎技巧，四五个守夜人自的散开，成半包围之势，不断用投石、弓箭和梭镖袭击抢水的队伍，拖慢他们的度，以便后面赶来的人将他们全部包围。

好在十个老兄弟都有皮甲盾牌护身，挨了几下也能扛得住，村民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村民当场死于非命，木桶摔在地上，清水混着他们的鲜血流的到处都是。于万里拼了老命，左冲右杀，终于带着人冲到寨子下。在城头箭矢的掩护下，众人顺着竹梯爬上墙头，已是人人带伤。于万里低头看时，一路颠簸，容器中的水只剩下一小半，不由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口中念叨着“大郎啊大郎，你要是再不来，可就见不着俺老于了！”

抢回来的一点水只够每人润润喉咙。又过了两日，这点水也喝光了。张振玉决定带人再去一次。这次他决定出其不意，他命取水队伍在敌人防备最松懈的正午时分直冲河边取水，果然又被他们成功抢到几桶水。这一次的行动逼得鲁卡人将大部分人布置在了寨子和溪水间的地段，面对大海的栈桥便几乎无人防守，只留了几个人监视。江枫便是此时来到了平安港。

张振玉带人来到栈桥，江枫见他无恙稍稍安心。张振玉不及细说，只道“大郎，组织突击！他们负责监视的人刚刚跑去报讯，土人不明虚实，必然慌乱，可趁机一鼓破之！”

江枫点头称是，立即带队出，由船上三十个水手生力军打头阵，寨中所有能动的人都拿起了武器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向堡寨一侧杀去。转过一段灌木丛，已可以看到鲁卡族人的营地。他们习惯露天而卧，地上全是用干草和芭蕉叶铺就的草窝子。此时这一段负责的领已经接到报警，正在集合人手，场面颇为混乱。

“嗖嗖嗖”十几只羽箭破空而至，顿时有几个鲁卡人惨叫着倒地。接着便是二十枝梭镖齐射，又放倒数人，鲁卡人全没准备，乱成一团。当几十把雪亮的长枪端平，整齐的向他们冲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彻底丧胆，扭头向后溃逃而去。

江枫更不停留，催促队伍紧紧追击，驱赶着溃兵冲击他们的中军。鲁卡人尽管善战，组织度却实在太低，一担失去士气，完全无法重新组织起来进行抵抗。当山打看到自己的部众被人像鸭子一样撵到自己面前时，先是有些惊愕，随即这些天的憋屈和愤怒完全爆了，他怒吼连连，挥舞着砍刀，亲自带队迎敌。

江枫抽出宝刀，向着这个领模样的人迎了上去。两人挥刀战在一处，山打没有什么套路，完全是仗着身体灵敏反应迅，江枫几次杀招都被他堪堪避过。江枫想起这些日子自家兄弟险些丧命，更有许多无辜村民遭他们杀戮，不由怒火中烧，手中刀力劈而下，山打奋力抵挡，不想当啷一声，他那把厚背砍刀竟被削为两段，接着江枫刀锋不止，将他身子斜斜劈为两半。领一死，鲁卡人更是战意全无，纷纷夺路而逃。江枫带人追杀一阵，却终是跑不过这些猎人，只得作罢。

回到寨子里，江枫先将船上蔬果稻米分给众人，再与张振玉等人商量如何收拾残局。据小潘讲，这鲁卡人的部落庞大，即便吃了败仗也不伤根本，等他们有了新的族长，一定会前来报复。江枫这边人少，即便再次胜利，也还是无力将他们连根拔起，如此往复无休无止，着实令人头疼。

江枫想了想，问道“你说他们经常欺负周边的小部落？”“不错。像我们这样被整村屠戮的也不在少数。”“小潘，我给你个任务，你去把能找到的村子的族长都请来，我有话说。”

有了之前合作的基础，潘古木和舒麦很容易就将各族代表召集起来。大家还以为又有什么干活换粮食的好事，眼巴巴的看着站在场中的江枫。江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位族长，你们是山神的儿子，是高贵的战士，可是这些年来，有个叫鲁卡的恶狼压在你们头上，它抢走你们的猎物和女人，侮辱你们祖先的名字，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我的兄弟潘古木，他的父亲母亲全都被鲁卡人杀了，连村子都烧成了白地！我们大宋有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有人这样对待我们，只有跟他们拼到底！”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人气愤填膺，有人面露惧色，更有人想起几日前还被抢走了不少粮食，恨恨的捶打着地面。江枫又道“我请大家来，就是要送给各位一件礼物。”说着将一个缝合在一起的人头丢在地上。“这人便是鲁卡人的族长山打，是我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全场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丝丝声。大家围上来一看，人头虽然面容扭曲，但确实是山打无疑。江枫冷笑道“他们鲁卡人不知死活来攻我平安港，被我们杀死大半，连领都死在城下，这就是跟我们为敌的下场。”

众族长看待江枫的眼神已经充满敬畏。胜者为王，在这以力为尊的化外之地，这就是唯一的法则。“鲁卡族此时已经日薄西山，正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各位如果想去报仇，我们可以助各位一臂之力。到时候鲁卡族的财产我们分文不要，全部归你们所有！”

潘古木红着眼睛忽地站起，振臂大呼“报仇！报仇！”所有人的热血都被点燃了，跟着他一起呼喊，复仇的吼声在夜空里远远飘荡，远处的山谷似乎也跟着随声附和。看着这些被自己煽动起来的人们，江枫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鲁卡人的命运，就此注定了。

第二天，来自七个部落的五百多土着战士和平安港的几十名水手将鲁卡族团团围住，复仇的火焰烧毁了一切。杀戮的喧嚣、绝望的哭喊和愤怒的吼叫在青山绿水间回荡了一整天，当山谷渐渐重归平静之后，鲁卡人这个称呼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复存在。

在本地土着的认识里，人的灵魂是居住在脑袋里的，所以胜利者一定要砍下敌人的头颅作为战利品，以示征服。江枫砍掉了最厉害的战士山打的头颅，那他就是最伟大的战士。众部落一致同意，把“魁”的称号送给他，意为“勇士中的勇士”，并誓与平安港永为兄弟，守望相助。

终于了却心头大患，江枫却有点闷闷不乐。鲁卡族所有十岁以上男子全部被砍了级，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作为炫耀的资本带回村子，还有很多人死于混乱之中。仅存的几百名鲁卡族的妇女幼童被各个部落瓜分，成为他们战利品的一部分。这样的胜利，对江枫来说还是太血腥了。他带着张振玉、于万里、十兵卫等人缓缓走在下山的路上，脚步异常沉重。

张振玉知道他心思，轻拍他肩膀道“大郎无需自责，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本是世间不变的法则。大到一国一族，小到一村一寨，莫不如此。你看这天下大势，辽国强了欺负宋，金国强了又灭了辽，与这岛民之间的仇杀有何区别？如鲁卡人这等豺狼，我们不消灭他们，他们便要杀死我们。若要伸张正义，惟有自身强大才有可能！”于万里也道“是啊，似这等凶残的野人，不杀光他们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江枫望着远处的青山翠谷，缓缓说道“子鸣，万里，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世间宁静太平，富足美满，大家从来不会担心挨饿受冻，更没有人去杀害欺辱别人。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读书习字，老弱病残都有依靠赡养。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所有人都有活的尊严，活的有意义。自天下乱起，无数百姓死于非命，更有无数人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人间几乎变成了地狱。像我这样沦为孤儿的又岂是少数？你说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可是人不是野兽，世间，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我当初大难不死，一心想着如何挣扎求生，如何重振家业。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也许，上天让我经历这一切是有别的目的，越了个人生死荣辱的目的。不管这个想法多么狂妄，不管我的力量多么的微不足道，只盼穷尽余生之力，能在这世间创建一片乐土，让更多的人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则江枫死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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