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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1dquo;游园惊梦”终了,演杜丽娘的女旦退场之后,男人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拿着一大束殷红的山茶花向后台跑去。他穿过布满灰尘的后台,往化妆室走去,这一段长而狭窄的路上挤了很多化了一半妆的演员,他们那上了油或粉的脸、戏服上那些闪闪光的饰物在亮得刺眼的灯光下勾画出一个和现实完全脱节的、光怪6离的世界。在这里,什么样的鬼怪和圣贤都济济一堂,燥热的空间里弥漫着汗味、灰尘和他们身上化妆品散出的油脂的酸味。可现在,当男人越过这一张张或怪异或美丽的脸庞时已经心无杂念,一心只想快点走到那间门上写着&1dquo;主角”的化妆室。
他轻轻地敲敲面前那扇用密度板裁成的、简陋的门。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立刻欢快地应到:&1dquo;进来!”
男人的心一阵狂跳,他推开门,眼前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华丽色彩让他感到头晕,这是一个鲜花的海洋、一朵用虚幻的财富换取的泡沫,尽管它在明亮的镜前灯下闪耀出奢靡的光辉,但,男人的眼光只停留在色彩斑斓的头面、水钻闪耀的饰和戏服包围中那个小身影身上。
已经卸了妆的女旦已经没有台上那种妖娆的媚态,她坐在镜前梳理着自己的齐腰长,一面还斜眼望着站在身后的男人偷笑。
&1dquo;你刚才唱得真好。”男人憨厚地咧开嘴,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一边。
&1dquo;真的?”女旦的凤眼中流露出盈盈水光,她转过身望着男人,手里仍然不停地梳理着头,&1dquo;你说我哪里唱得好?”
&1dquo;这&he11ip;&he11ip;我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心都要碎了。”男人结结巴巴地答道。
&1dquo;哼!”女旦装作嗔怒,脸上却泛起了红晕,&1dquo;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仔细听。”
&1dquo;怎么会呢?!我&he11ip;&he11ip;我&he11ip;&he11ip;”男人额上泛起细密的汗珠,焦急地辩解着。
看到他着急的样子,女旦忍不住&1dquo;噗哧”一笑:&1dquo;逗你的,看你急得那样!”她轻巧地把手向后一递:&1dquo;帮我梳头吧。”
男人赶紧接过女旦柔荑之中那把红色的木梳,轻轻地为她梳起头来,他如痴如醉地望着面前如瀑布般乌黑亮的长,阵阵香气从那丝缕间钻进他的鼻腔,弄得他鼻子痒。
&1dquo;你的头又长又黑,好美啊!”男人陶醉地叹道。
他帮女旦梳理完头,将梳子递还给她。女旦将梳子放进梳妆台上的竹筒,又从里面抽出一把手柄上缠着红丝线的剪刀,悠闲地靠在镜前,对着明亮的灯光修剪起梢上的开叉,乌黑的头在灯光的映衬下变成了棕红色,男人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心里充满了对她的爱。幸福的感觉在这炎热的夏夜紧紧地包裹了这个男人。
本来生活可以就这样情十足地过去,可是造化弄人,这位可以将杜丽娘饰演得惟妙惟肖的年轻女旦很快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患上了白血病。她的世界瞬间崩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变得憔悴不堪,连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变成这样,男人心如刀绞,他甚至怨恨上天不让自己和恋人的身体交换。
接受了化疗之后,女旦的头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每天现枕上有一大堆长让这个曾经爱美如命的女孩惊恐万分。她像疯了一样砸碎了房间里所有的镜子,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她无法接受自己没有头的模样,尽管这个男人不断地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会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女孩每天死死地盯着病房外的一株挂满红花的山茶树,历数着自己最后美丽的日子,她的精神已经变得有些恍惚,竟然自说自话地坚信,当山茶花的花朵全都凋谢,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就像那已经掉落的头一样无可挽回。无论别人怎么劝解,女孩都不愿意将自己从这个精神的桎梏里解放出来,眼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男人心如刀绞。
时间就这样过去,转眼从春到夏,窗外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可是女孩总是叹息着:&1dquo;秋天就要到了&he11ip;&he11ip;秋天就要到了&he11ip;&he11ip;”
天气渐渐变得寒冷,可是窗外的山茶花依旧绽放得冶艳非常,似乎季节已经把这个生命从规律的转轮中除名。直到深秋,万物萧瑟,只有这一株山茶花仍然不依不饶地挺立着一树红花,带着它的生命和热情顽强地活着,也带给女孩生的希望。
事实上,这棵树并不是什么生命力旺盛的象征,它的命运也逃脱不了时间的安排,只是每天晚上,总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树下忙碌,将一朵朵红色的山茶花粘在那已经枯萎的枝干上,勉强维持着它旺盛的假象。
为了自己的头,女孩每天失魂落魄。这个极其爱美的演员怎么也无法接受没有了那一头引以为傲的美丽长后自己的样子。当女孩终于同意试试戴上假的时候,她已经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可是,当男人为她把假套带上,并且把镜子递给她的时候,她只瞥了一眼自己的样子就开始歇斯底里地作。
&1dquo;假的!假的!!我看起来好丑!”
女孩疯狂地砸碎了镜子,扯下头上的假,并且开始狂暴地摔东西。男人站在病房中央,心痛地任由她把东西一件件砸在自己身上,他没有闪躲,却下定决心要为女孩弄到一顶用真的头做成的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