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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生衣游目四顾,只见前方尘头大起,无数骑兵向他疾驰而来,均是身着贯甲,闪闪发光,应是安庆绪麾下赫赫有名的飞骑兵。

风生衣素知安庆绪剑术高绝,不想今日他竟亲自到此捉拿沈珍珠,只此一人已然难以应付,更何况还有万千追兵。当下心念一转,勒马止步,睨眼对安庆绪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安将军亲临。素闻将军剑术并世无双,不想今日还要倚多为胜。”其实安庆绪剑术称不上“并世无双”,风生衣此言只为激他,心知以安庆绪之脾性,就算明知是激将之法,也会乖乖上钩。

果然安庆绪收剑冷冷答道:“你不必激我。安某认识冯大人已久,也没料到大人有这样一身卓绝剑术,安某正想讨教。”

风生衣立即接言道:“冯某也正有此意。你我一人一剑,今日杀个痛快,若分出胜败,安将军该当如何?”

安庆绪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若你胜了安某,安某二话不说,送你与王妃出城;若安某侥幸胜大人一招半式,还请留下王妃之人和你之性命!”

沈珍珠在车马听得心中难受之至,掀帘唤道“风将军”,风生衣见沈珍珠眸中潋潋清波,关切担忧之至,心中微为感念,立时抱剑道:“王妃勿为属下担忧,若不安保王妃平安,属下也无颜再见殿下。”抬头对安庆绪道:“还望将军一言九鼎。”

安庆绪伫立马上,一动不动,听了风生衣的话,随手拿起马上备用缰绳,朝天抛去,手起剑落,缰绳断为两截,悠悠晃晃落到地上。此意已然十分明显,不仅他会遵守诺言,若其他兵卫将军不听号令,亦如此绳。

安庆绪和风生衣各自下马。星月疏朗,天空飘过一缕云际,黑压压的兵卫伫立两侧,屏声静气,静待这惊天泣地一战。

安庆绪与风生衣相对负剑而立,全神贯注凝视对方,久久不动。

突然间,风生衣剑锋一颤,喝道:“来了!”剑尖吐出荧荧寒光,倏的朝安庆绪肩头刺去。安庆绪长剑一引,如盘龙疾转,剑锋恰对着风生衣的胸膛。风生衣出手如电,宝剑突然往下一拖,化解安庆绪的来势,剑柄抖动,反刺上来,剑尖竟上刺安庆绪双目,安庆绪横剑一推,又将风生衣剑封了出去。二人双剑相交,相持不下,但见天地间剑气纵横,剑光耀目,两人辗转攻拒,竟然斗了两百余招,沈珍珠虽不懂剑术,此番看去,也知道当年在回纥李俶与安庆绪比剑,安庆绪实是手下留情,并未露出全副功夫。

再斗得百余招,忽听风生衣猛喝一声,剑法骤变,犹如惊雷骇电,接连出击,令安庆绪措手不及,众兵卫看得目眩神摇,酣斗之中,忽见风生衣猛力一冲,长剑倏的指到安庆绪面门!

素瓷欢叫出声“风将军赢了!”谁知话音未落,却听安庆绪叫了声“着!”看也未看清楚,只见交缠中两个人影猛然聚合、急旋、分开。安庆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长剑浴血,傲然独立。风生衣面上全是不可置信,纹丝不动片刻,忽的闷哼一声,腰肢弯下,勉强以剑撑住身体,左手捂住右胸,丝丝鲜血沁出。

原来,这是安庆绪有意卖了破绽,引得风生衣剑招使老,然后猛施杀手,令他无法撤剑防身遭受重创。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此时胜负已诀。

安庆绪拭剑回鞘,朝身后挥手,听得“扑通”几声,几样物什被兵卫掷于风生衣面前。风生衣一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竟是那五名死士的头颅。沈珍珠是下马车来观二人之战的,何曾见过这等惨烈场面,身子摇摇欲坠,勉力扶住车辕才不致于跌倒。

正在这时,从安庆绪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弯身跪于安庆绪面前,腆脸道:“奴婢向晋王讨赏。”安禄山已在洛阳自称雄武皇帝,国号大燕,封安庆绪为晋王,故有此称。

沈珍珠听那声音十分熟悉,仔细瞧去,不禁忿恨交加——此人竟是王府总管张得玉!恍然大悟,怒喝道:“张得玉,竟然是你!你出卖了我们!”

张得玉奷笑道:“王妃须怪不得老奴,要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大燕皇帝英明神武,老奴此乃投效明主。”

安庆绪正眼也不瞧张得玉,身后侍卫拿了沉甸甸一包银两递与张得玉,说道:“去罢,这是晋王赏你的。”

张得玉却不受那包银子,跪地朝安庆绪禀道:“老奴不为金银,只求晋王赏老奴一个差使。”

侍卫喝道:“大胆,晋王面前,岂有你说要、不要的份!”

安庆绪却缓缓开口道:“你自去找京兆尹崔光远,让他给你个官职。”张得玉喜之不胜,连连磕头拜谢而去。沈珍珠听言只是心惊,京兆尹崔光远?安氏已入长安城,他竟仍任原职,想来已是投敌,一时间失望之至。

谓言可生复可死

风生衣忽的身子一颤,喷出大口鲜血,脚下瘫软,单膝跪地,以剑撑身,不甘的抬头瞪着安庆绪,摇晃著又站立起来,说道:“冯某愿赌服输,安将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王妃只是女子,望将军勿要难为她。”

安庆绪瞟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一身超绝武艺,若是取你性命,实是可惜;若不取你性命,料你不会真心降服。今日之比剑,非是你剑法不精,实乃时也势也,你处于劣势,心中焦臊,方会落败,否则,再斗三百余回合,也不知鹿死谁手。本王敬你是条好汉,准你自绝于此,以向你家主人谢罪。”这素是安庆绪用人之道,若不能为其所用,亦不能为他人所用。

风生衣抹去嘴角血迹,撑剑艰难答道:“是非转瞬逝,成败舆歇皆于天,安将军怀枭雄之志,却行虎狼之事,冯某方是真正惋惜。”

安庆绪面色一凜,道:“旁观之人,莫问局中事。冯将军,该上路了!”

风生衣不再多言,侧身遥向沈珍珠半跪道:“王妃,请恕属下无能,愧对殿下,冯某就此别过!”说毕,长剑一横,便要引剑自刎。

“且慢!”沈珍珠由马车旁疾步走出,立于兵马围困的正中位置。举止安祥镇定,沉肃坚毅脸上挟着一股慑人气魄,在场兵卫见之均是心神倾夺,只觉面前女子用美兮美妍形容亦是太过牵强薄弱,竟是绝代风华,如仙似神。惟有仙,方有她这般容颜;惟有神,方有她这样气度。一时四面里寂静无声,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猛的听她一声断喝,众人方如梦初醒。

“大唐广平王妃在此!风将军,你乃大唐之将军,本王妃没有下令让你死,你怎能听从叛臣贼子号令,就此赴死?”

风生衣剑已架于颈上,听到她的话,怔了怔,缓缓放下剑,说道:“王妃所言甚是,小将唯王妃之命是从。”

沈珍珠朝向安庆绪,慢慢张开手掌,说道:“将军可还认得此物?”

安庆绪不动声色,那枚珍珠在她手心,柔光四溢,令暗夜失色,眸中只在刹那间掠过惊异,淡淡答道:“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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