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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1页)

玛利多诺多尔重复地说。他的目光随着人类的动作而在抬高,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看贝莉儿,而是正仰着头迎接她身后的月光。月光从人类小小的身躯后照射过来,映得他的心也很平静。他平静地回答。就算不看他也想象得到,人类总是这样的神情,眼睛瞪得圆圆的,眉毛扬得高高的,一脸兴师问罪。

星星低垂的夜空里,有暗香的花儿摇动。玛利多诺多尔突然觉得莉莉的那朵花一定是小野花,长在深谷那种。真贴切啊,白嫩嫩的,小小的,根扎得深深的,无论怎么折腾都顽强地长在地上,绽放自己的色彩。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什么。”他试图转移话题:“莉莉,你该去睡觉了。”同样的问题他已经回答了十几遍,隔一段时间她就要追问一次。玛利多诺多尔觉得这一次应该到头了,人类怎么这么能惦记呢?

事实证明贝莉儿还能更惦记。“你这么敷衍我,你以为我晚上还睡得着吗?”她叉起腰,站在玛利多诺多尔面就是挡住了月光。“说清楚啊!什么叫没什么,你不说明白我就跟你耗着。”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月亮看,只好从善如流地把平静的目光移到她脸上。“人类不是离不开睡眠吗?”

“就算这样我也断断续续撑了七天,不要小看我。”

“你想和巨龙比耐心吗?”

“你想和我比耐心吗?你要是觉得我睡一觉醒来就会忘记这事,你就想得太好了。”贝莉儿直截了当地说:“这有什么好不说明白的呢?你不想让我知道些什么,玛多?”

“玛多”是白龙告诉她的昵称。她白天努力了蛮久,白龙的名字实在有点长,叫起来不习惯,也有点拗口,觉得很别扭——主要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喊这么长的名字莫名其妙有点羞耻,所以老是磕磕绊绊地停下来。最后玛利多诺多尔还是放弃了地说:“玛多。”

“什么?”那时她正在为一口气喊出他的名字而憋着气努力,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等等等等等——什么?”

然后白龙便如同叫她的名字一样平静地将这个简称交给她。“你可以叫我玛多。”

贝莉儿满怀感激和感动和幸福地接受了——虽然还是叫白龙习惯点,但白龙都这么友好地喊她“莉莉”,她也只好把这名字从此按在心里喊喊。但这不代表她现在叫着他的昵称质问就会更温柔一些。“你知道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你睡在门口有多吓人吗?而且颜色还突然变得那么黑。你以为我是傻子?我睡醒了就好了?你睡了这么多天我都担心死了!我都怕你醒不来了!”

贝莉儿真不是傻瓜,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面也慢慢回过味来了。白龙突然变黑的颜色,一地的血迹,还有他给她的那个锅。老天知道这家伙别扭得要死,要不是觉得亏欠她,他会给她做个锅吗?还做得那么丑他都愿意给?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看一次就觉得哭笑不得一次的锁子甲锅,贝莉儿有好多个晚上摸着它把这件事想明白。她不相信白龙会觉得锅就是这个样子,这锅的确很烂,看见它的所有人都明白。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如果不是觉得这辈子都看不见她了,他是不会给这个烂东西的。

或许他并不会死去,贝莉儿还是能确定这件事,玛利多诺多尔会去做这件事,但他起码确定他绝对不会死。但她还是很害怕,每一天都是。贝莉儿能想象得到,巨龙的时间是那么长,如果他一睡几十几百年,他们也和永别无异。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晚上都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她明明很喜欢睡眠,但是她半夜跑到白龙身边靠着他的爪子睡觉,好像这样就能心安一些。再后来她就爬上了他的背睡。

她逼视着他。“那之后我好几天都晕晕的,走路没力气,又冷又困,你知道吗?”

“……你是想要我说抱歉?”玛利多诺多尔不明白地问。

贝莉儿苦笑不得地垮着肩。“不,我是想告诉你,我有多害怕自己生病或是受伤了,我就照顾不了你了。”白龙还无辜地看着她等下文,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贝莉儿有时候真有股冲动想哭着揍他一顿。为什么他就是不懂,龙真的这么迟钝吗?但还是算了,看着他的脸和头发她就下不了手。

“玛多,我关心你。”她站在他身前认真又慎重地说:“我想知道你的情况,我知道巨龙和人类不一样,但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有我生病的原因在内的……我觉得很抱歉,想帮助和治愈你,就算可能我根本对你的现状无能为力……我……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样了,要怎么样才能帮助你。”

她没有说哭白龙,反而把自己快说哭了。眼泪汪汪的,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努力地憋回去。玛利多诺多尔望见了她眼里的泪光,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这么爱哭。凶的是她,哭的也是她。这有什么好问的呢?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危及他的生命还不够吗?“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他问。她是想让自己的不安好过一些吗?他试着想,想赎罪吗?她知道她对这些都无能为力吗?

玛利多诺多尔真的不明白人类,他们的灵魂中满是莫测的乱团。从前他可以将这些都往最坏最阴暗的方向假设,现在他知道不是,于是龙就再也不明白人类究竟在想什么。“知道以后又怎么样呢?”

“尽我所能地帮助你。”贝莉儿说。

玛利多诺多尔还是不明白。他看着人类,人类的目光那么坚定,眼圈红红的,显得很温暖……很弱小。最后他还是说:“没什么。”

够了在这些问题以后再说没什么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两样啊!要么就麻烦你嘴硬到底啊!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贝莉儿威胁地张开双臂做最后通牒:“如果你再不说我就抱你的脖子哦?”

她是不知道脖子对他有什么意义,明明巨龙的脖子那么那么长,他也坚持对爪子里的她说“不许碰我的脖子。”但效果显著,上一次抱脖子后他们的关系就来了个大飞跃,贝莉儿不介意再来一回。岂料这回白龙只是愣了几秒,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想抱就抱吧。”他低下头微微别着看向别处,只是坐那动也不动的,就是没有看她的眼睛。贝莉儿反而愣住了。这一副逆来顺受准备好被欺负的样子,她……她还怎么抱得下手。心里更酸涩了。停了好一会才低声的问:“你又没力气啦?”

白龙闻言瞪了她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贝莉儿眨眨眼眼角就滚下来一串没憋回去的泪花,她突然就哈哈哈地笑了,感觉自己跟神经病似的。

确实是个傻子,执着地追问这些问题。她也叹了口气,跟着一屁股坐到他的床边。

“玛多。”她认真地叫着他。小黄在旁边探头探脑,她一把抱过来揪住,揉着耳朵像揉毛团一样蹂躏。玛利多诺多尔谨慎地将银眸从小黄身上打量到她脸上,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不用再警惕脖子……这才眨眨眼,等待她的下文。

而她说:“你再也没有去泡水了,你怎么会觉得我不用担心你呢?”

玛利多诺多尔的瞳孔瞬间缩了一下。贝莉儿看着他的面无表情,在黑夜的篝火中她总是看得不那么真切的,白龙美丽的面孔静静的,他总是这么静静的,很多时候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直白地将所有的想法都对他和盘托出,让他挑着回应。“因为水不能治好你了吗?”贝莉儿说:“这都是我的错是不是?那什么可以治好你呢?”

她很想帮助他,非常非常想。不管这都是出自什么,赎罪、关心、期盼、或是只是想要和白龙有更多的羁绊。只是当她看见他顺从地被她推倒在床里的时候,这份心情就更加地强烈。巨龙是不用睡觉的,巨龙也不需要这种干草床。传说中的龙睡在山洞和宝石间,就像那晚她被他带进他的山洞。冰冷的石壁、黑暗而湿润的地面,走出洞口的时候,山风如此凛冽,俯瞰着大地,月亮巨大而明亮地升起,银色的龙低头望着林海,在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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